主子和出纳

出纳这词古已有之，孔子说的话“出纳之吝，谓之有司。”可以为证。出纳是代人管钱财的，所谓过路神仙。通常我们说的出纳只不过是一些小职员，这里说的出纳是另一类人。历代以来的一些忠良奸庸，有不少为主子在钱堆里打滚，这就是另一种出纳。一般而言，主子们不好直接和钱打交道。主子们要么是为了威严，要么是为了清廉，要么是为了风骚，总之是为了形象。主子们需要一帮出纳为他们打理，安排，随时伺候。这一类出纳的确也风光一时，然而毕竟是奴才，就怕主子一不高兴，说完便完了。有时候却是主子背运，出纳只好跟着倒霉了。

汉朝的萧何也是出纳，他为刘邦聚敛粮食钱物以抗项羽，功劳极大。汉书上说：“何以丞相留收巴蜀，填抚谕告，使给军食。”话虽简略，其中艰辛可想而知。清末的李鸿章也是出纳，他将建海军的银子为老佛爷造了园林。清史说：“时国防废弛，海军尤不振，朝廷乃移其费修颐和园。”有个不识时务者叫吴兆泰上疏：“乞罢园工，以慰民望，以光继列祖列宗俭德。”结果当然是“太后怒，罢其官。”而李鸿章却得以死后“锡祭葬，赠太傅，晋封一等侯，谥文忠。入祀贤良祠。”

在百姓中萧何大受赞扬，因为他这个出纳当的好。李鸿章大受唾骂，因为他这个出纳当的臭。但不论赞扬还是唾骂，在主子眼里，这二位都是好出纳。主子的要求很简单，在主子需要钱的时候能弄出钱来的人，就是好出纳。所以刘邦说：“夫猎，追杀兽者狗也，而发纵指示兽处者人也。今诸君徒能走得曾耳，功狗也；至如萧何，发纵指示，功人也。”您瞧，这出生入死者也不过是只狗而已，而当好出纳的却能比成人了，虽说都是一样的奴才。

最能体现主子内涵的应该是红楼梦。我花了点时间查了查，全书总共出现过九十六次“主子”这词，也不知找全了没有。比如焦大那一段，主子就出现了五次。呵呵，这一段的确有趣，难怪鲁迅先生特别记着这个焦大。

焦大借着酒胆骂了几句，最终还是免不了满嘴塞屎，因为他毕竟只是个奴才。更加不合算的是，骂了半天也没能让宝玉明白，这爬灰是啥事。所以当奴才当到这水平可真不怎么样。

真正有水平的奴才是不容易的。第一要有身份，清庭里在皇上面前自称奴才的必需是皇裔贵族。第二需能力，像萧何李鸿章之辈没能力哪成？他们那捞钱的好手，使钱的绝技，有几人当得来？找个好主子不容易，找个好奴才也一样的难，想出个好奴才尚需双方努力。

在红楼梦这部家族兴衰史中，主子的嘴脸可以说是淋漓尽致了。为了维护这一大堆主子的生存和糜烂，钱是很重要的。所以也少不了出纳，其中的王熙凤可不比萧何李鸿章差，至少比这二位生动了几倍。可惜此人生不逢时，只落个“生前心已碎，死后性空灵。”不管怎么说，王熙凤这出纳还是当的不错的。

如今什么生意都难，干啥总想傍靠个权贵，找个主子，好做事。批块地皮，省点税款，方便通关，财政贴息等等。这其中的猫腻无非是送吃送玩送房送出国之类的，总之是送钱。送着送着，这当老板的慢慢成了出纳，为主子敛财去了。

厦门远华案的老板姓赖，大出纳当的却不赖。从书记到市长，从部首到局座，把一个个大小主子伺候的笑咧开了嘴。主子思美人了，花一百万金屋藏娇；主子要掉文了，花六万八呈献锦帛；众主子想轻飘了，花一个亿建造阿房。有记者问一位犯事的要钱时是否要收条，此人答：“没有收条，一般都是一个电话。”记者若明白这种主子和出纳的关系也就不至于圆睁双眼声调发颤了：“一个电话，30万澳元？”

再听听那位通风报信的是如何评论他和这位大出纳的关系的吧，他认为和这等人根本算不上朋友：“我理解的所谓朋友，不要说志同，起码要道合。我跟赖昌星谈什么？跟他谈哲学，哲学两个字是什么他都不懂。跟他谈体制，他懂得什么？”鄙视之情溢於言表，活脱脱的一付主子面孔。

很多时候，人对于自已担当的到底是啥角色总是犯晕。老板不当当出纳，还挺乐。到处见了人就忍不住想吹，说是某某局座是铁哥们，某某处长昨晚跟咱一块洗脚，某某书记明天说好了去桑拿。得意处不免手舞足蹈，恨不能把局座升格成亲爹，将那处长的洗脚水变美酒给喝了。却又思量，要是和书记共享美人，说不准那官气就间接承受了也未可知。孰知不过是奴才当了，出纳而已。

很为这些大大小小的奴才出纳悲哀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，干嘛非要去当这种出纳呢？可悲，有两个钱您就留着自个花呀，为啥死活要找个主子做奴才？也许有人感叹想当还当不上呢，其实呀，到处寻找出纳为之敛财的大小主子多着呢，只要愿意，不用怕没您的位置。

瞧这主子和出纳的供需关系一时半会还断不了根。想当出纳的还大有人在，而主子可是现成的。这种供需市场但愿不会火爆，市场火爆可是源于需求旺盛啊。

2001年10月12日星期五